2013年09月27日

2013年09月27日
(2013-09-27 14:12:09)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够积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时候,只是一个装饰品。 我说,我会掉到水塘里的。 流沙说,那你就淹死了。 我说,让我试试吧。 流沙说,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头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植物,都是依附着我们。 我说,有种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点,让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们这样生活着。 流沙说,你怎么能反抗我。我要吞没你。 我说,那我就让西风带走我。 于是我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地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地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流沙说,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够积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时候,只是一个装饰品。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地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我说,我会掉到水塘里的。

流沙说,那你就淹死了。

我说,让我试试吧。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地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流沙说,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头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植物,都是依附着我们。

我说,有种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点,让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们这样生活着。毅然往上一挣扎,其实也没有费力。我离开了流沙,往脚底下一看,操,原来我不是一棵植物,我是一只动物,这帮孙子骗了我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有脚的动物,我终于可以决定我的去向。我回头看了流沙一眼,流沙说,你走吧,别告诉别的植物其实他们是动物。

流沙说,你怎么能反抗我。我要吞没你。

我说,那我就让西风带走我。

于是我毅然往上一挣扎,其实也没有费力。我离开了流沙,往脚底下一看,操,原来我不是一棵植物,我是一只动物,这帮孙子骗了我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有脚的动物,我终于可以决定我的去向。我回头看了流沙一眼,流沙说,你走吧,别告诉别的植物其实他们是动物。

2013年09月06日

2013年09月06日
2013-09-06 13:51:53

由孙渤涵先生编剧和导演,根据我七年前的长篇小说《一座城池》改编的电影将在9月中旬上映。先要祝贺制作方。同时,不少人把“根据韩寒小说改编成的电影”误理解成"韩寒拍摄的电影”,常来问我“摄制心得”以及后期宣发的相关问题,我实在无法回答,故在此一起做个说明。

大约两三年前,孙渤涵先生获得了《一座城池》的电影改编权。当时,我的授权可以帮助他获得影片的投资。我希望自己能帮一位年轻新导演完成他的电影长片梦想,于是拒绝了另外两家影视公司条件更好的改编合同。这便是当年授权的原因和过程,虽然我们并不相识。

除授予改编权外,我并没有参与电影《一座城池》的任何工作。十多年前《三重门》电视剧就是因为制片方又要考虑导演意见,又要照顾我的提议,导致过程中发生很多困难。这件事给我很大教训。电影更多是导演作品,我选择给编剧导演和制片人最大的影视创作空间。

我充分地尊重电影制作方的创作自由,也完全尊重公众对于影片的评价。我的小说个人风格很重,改编成影视作品并不容易。希望孙渤涵导演的电影实验之路能够顺利,也祝制作方好运。

一次告别

一次告别
2013-08-16 02:08:35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我在小学的时候是数学课代表。后来因为粗心和偏爱写作,数学成绩就稍差一些。再后来,我就遇上了我的初恋女朋友,全校学习成绩前三名的Z。Z是那种数学考卷上最后一道压轴几何题都能用几种算法做出正确答案的姑娘,而我还是恨不得省去推算过程直接拿量角器去量的人。

以Z的成绩,她是必然会进市重点高中的,她心气很高,不会为任何事情影响学业。我如果发挥正常,最多也是区重点。我俩若要在同一个高中念书,我必然不能要求她考差些迁就我,只能自己努力。永远不要相信那些号称在感情世界里距离不是问题的人。没错,这很像《三重门》的故事情节,只是在《三重门》里,我意淫了一下,把这感情写成了女主人公最后为了爱情故意考砸去了区重点,而男主人公阴差阳错却进了市重点的琼瑶桥段。这也是小说作者唯一能滥用的职权了。

在那会儿,爱情的力量绝对是超越父母老师的训话的,我开始每天认真听讲,预习复习,奋斗了一阵子后,我的一次数学考试居然得了满分。

是的,满分。要知道我所在的班级是特色班,也就是所谓的好班或者提高班。那次考试我依稀记得一共就三四个数学满分的。当老师报出我满分后,全班震惊。我望向窗外,感觉当天的树叶特别绿,连鸟都更大只了。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借了一张信纸,打算一会儿给Z写一封小情书,放学塞给她。信纸上印着“勿忘我”“一切随缘”之类土鳖的话我也顾不上了。我甚至在那一个瞬间对数学的感情超过了语文。

之后就发生了一件事情,它的阴影笼罩了我整个少年生涯。记得似乎是发完试卷后,老师说了一句,韩寒这次发挥得超常啊,不符合常理,该不会是作弊了吧。

同学中立即有小声议论,我甚至听见了一些赞同声。

我立即申辩道,老师,另外两个考满分的人都坐得离我很远,我不可能偷看他们的。

老师说,你未必是看他们的,你周围同学的平时数学成绩都比你好,你可能看的是周围的。

我反驳道,这怎么可能,他们分数还没我的高。

老师道,有可能他们做错的题目你正好没看,而你恰恰做对了。

我说,老师,你可以问我旁边的同学,我偷看了他们没有。

老师道,是你偷看别人,又不是别人偷看你,被偷看的人怎么知道自己被人看了。

我说,那你把我关到办公室,我再做一遍就是了。

老师说,题目和答案你都知道了,再做个满分也不代表什么,不过可以试试。

以上的对话只是个大概,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六七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去老师的办公室做那张试卷了。

因为这试卷做过一次,所以一切都进行得特别顺利。但我唯独在一个地方卡住了——当年的试卷印刷工艺都非常粗糙,常有印糊了的数字。很自然,我没多想,问了老师,这究竟是个什么数字。

数学老师当时就一激灵,瞬间收走了试卷,说,你作弊,否则你不可能不记得这个数字是什么,已经做过一次的卷子,你还不记得么?你这道题肯定是抄的。老师还抽出了我同桌的试卷,指着那个地方说,看,他做的是对的,而在你作弊的那张卷子里,你这也是对的,这是证据。

我当时就急了,说,老师,我只知道解题的方法,我不会去记题目的。说着顺手抄起卷子,用手指按住了几个数字,说,你是出题的,你告诉我,我按住的那几个数字是什么。
老师自然也答不上来,语塞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你这是狡辩”之类的,然后就给我父亲的单位打了电话。

我父亲很快就骑车赶到,问老师出什么事情了。老师说,你儿子考试作弊,我已经查实了。接着就是对我父亲的教育。我在旁边插嘴道,爸,其实我……

然后我就被我爹一脚踹出去数米远。父亲痛恨这类事情,加之单位里工作正忙,被猛叫来了学校,当着全办公室其他老师的面被训斥,自然怒不可遏。父亲骂了我一会儿后,对老师赔了不是,说等放学到家后再好好教育。我在旁边一句都没申辩。

老师在班级里宣布了我作弊。除了几个了解我的好朋友,同学们自然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大家也没什么异议。没有经历过的人恐怕很难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想,蒙受冤屈的人很容易产生反社会心理,在回去的一路上,15岁的我想过很多报复老师的方法,有些甚至很极端。最后我都没有做这些,并慢慢放下了,只是因为一个原因,Z,她相信了我。

回家后,我对父母好好说了一次事情的来龙去脉。父亲还向我道了歉。我的父母没有任何权势,也不敢得罪老师,况且这种事情又说不清楚,就选择了忍下。父母说,你只要再多考几个满分,证明给他们看就够了。

但事实证明这类反向激励没什么用,从此我一看到数学课和数学题就有生理厌恶感。只要打开数学课本,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下课以后,我也变得不喜欢待在教室里。当然,也不觉得叶子那么绿了,连窗外飞过的鸟都小只了。

之后我的数学再也没得过满分。之所以数学成绩没有一泻千里是因为我还要和Z去同一个高中,且当时新的教学内容已经不多。而对Z的承诺,语文老师因为我作文写得好所以对我的偏爱,以及发表过几篇文章和长跑破了校记录拿了区里第一名都是支撑我信心的来源。好在很快我们就中考了。那一次我居然数学成绩……对不起,不是满分,辜负了想看励志故事的朋友。好在中考我的数学考得还不算差,也算是那段苦读时光没有白费。

一到高中,我的数学连同理科全线崩溃了。并不是我推卸责任,也许,在我数学考了满分以后,这故事完全可以走向一个不同的结果,依我的性格,说不定有些你们常去的网站,我都参与了编程,也许有一个理工科很好的叫韩寒的微博红人,常写出一些不错的段子,还把自己的车改装成赛车模样,又颠又吵,害丈母娘很不满意。

在那个我展开信纸打算给Z报喜的瞬间,我对理科的兴趣和自信是无以复加的。但这居然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切都没有假设。经历此事,我更强大了么?是的,我能不顾更多人的眼光,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我有更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我忍下了么?未必,我下意识把对一个老师的偏见带进了我早期的那些作品里,对几乎所有教师进行批判甚至侮辱,其中很多观点和段落都是不客观与狭隘的。那些怨恨埋进了我的潜意识,我用自己的那一点话语权,对整个教师行业进行了报复。在我的小说中,很少有老师是以正面形象出现的。所有这些复仇,这些错,我在落笔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而我的数学老师她是个坏人么?也不是,她非常认真和朴实,严厉且无私,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她的婚姻生活发生了变故。她当时可能只是无心说了一句,但为了在同学之中的威信,不得不推进下去。而对于我,虽然蒙受冤屈,它却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那些更值得也更擅长的地方,我现在的职业都是我的挚爱,且我做得很开心。至于那些同学们,十几年后的同学会上,绝大部分人都忘了这事。人们其实都不会太把他人的清白或委屈放在心上。

十几年后,我也成为了老师。作为赛车执照培训的教官,在我班上的那些学员们必须得到我的签字才能拿到参赛资质。坐在学员们开的车里,再看窗外,树叶还是它原来的颜色,飞鸟还是它该有的大小。有一次,一个开得不错的学员因为太紧张冲出赛道,我们陷入缓冲区,面面相觑。学员擦着汗说,教官,这个速度过弯我能控制的,昨天单人练习的时候我每次都能做到的。我告诉他,是的,我昨天在楼上看到了,的确是这样。

本文收录于一个app的纸质图书版 《很高兴见到你》(韩寒主编)

6号赛车

6号赛车   2013.05.10  13:08

它是车厂里的一台工程测试车,等待它的命运也许就是接受碰撞测试,然后报废。
是年,车队决定改装这款赛车参加新赛季的全国汽车场地锦标赛,车厂把它运来了车队。因为是运输车上的最后一台,且外观不整,所以它只是作为备用车的一台,且是最不受待见的一台,一直停在车队的鸡窝边。
四台赛车被改装出来,参加比赛。车队接到任务,需要改装出一台和赛车一模一样的车去参加各地的巡展。由于鸡窝扩建,它被拉出来做了外观改装。一切只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和赛车长的一模一样。
整整一个赛季,它的四个兄弟都在场上拼杀,而它只能在展台上远远观望,而且始终没有被装上引擎的资格。
2012年,又一个新赛季。第一场比赛时,一位队友翻车了,情急之下,它终于可以在第二场珠海站的比赛的替补登场。装上发动机的那一刻,它震惊车队。因为电脑工程师想尽一切办法,它就是无法点火。
一夜的整修之后,它终于能羞涩的启动了。车队将这台新赛车指派给我,并贴上了门胶贴——6号,它终于能像一台真正的赛车一样上赛道了。第一个弯,它就闪耀全场,因为刹车故障,笔直冲出赛道。练习赛因为取消,它要接受所有过往赛车的取笑。当然,这是拟人化的修辞而已,其实是我要接受所有过往车手的取笑。最终,6号被灰头土脸地拖回维修车间。
这场比赛的排位赛,6号赛车居然获得第一。它的弯速和车架比其他精挑细选的原型车更加优异。消息传到车队在上海天马山基地的看门老师那里,他很诧异——不就是那堆废铁么?
比赛的正赛,意外又发生,因为车队在发车前换胎超时,6号赛车从杆位被罚到末位发车。技师们默默把它从第一的位置往后推,所有人(其实仅限于我们的车队的成员和车迷们)深感惋惜。
红灯全灭,正式发车。6号赛车从队尾一路超到第一,创造中国汽车场地锦标赛的奇迹。(此处注意,赛车是无法自动驾驶的,里面那个人是我)
几周后,6号赛车在鄂尔多斯赛场迎来了又一场比赛,所有人都对它充满期待。不幸的事又发生了,运输赛车的集装箱从卡车上掉了下来,5号、8号赛车当场报废,6号和7号赛车损伤严重。
经过几个昼夜的抢修,车队宣布,6号赛车的后车梁受损,无法完全修复,只能带伤勉强参赛。而那场比赛车队只能出两台赛车,目标就是别落在最后。
鄂尔多斯第一场,暴雨中,6号赛车获得冠军。车队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你觉得技师们会像电影里一样喜极而泣?车手在喷香槟时,他们早已经睡了一地。
鄂尔多斯第二场,6号赛车依然获得冠军。作为驾驭者,我开始在车手总积分榜上领跑,我不知道能否领跑到最后,但我觉得有时候6号赛车作为一部机器,却比一些生物更值得信任。
一个月后,噩耗再传来。由于运输事故修复过程中,6号赛车使用的一个车底连接部件忘记注册报备,车检没通过,取消了一场冠军成绩。
此时我们已经几乎失去了争夺车队年度总冠军的希望。车队只能激励我去夺取年度车手总冠军。他们决定改装出一台更强大更先进的赛车。新赛车由世界汽车场地锦标赛的冠军工程师打造。虽然我对6号心存感情,但总想着新赛车会更好(我太渣男了……)。于是我决定换车。6号赛车中途退役,被新6号所取代。
新6号赛车在千万恩宠中闪亮登场。试车结果却不尽如意。它一直存在各种机械问题。在比赛还有最后几圈时,新6号全车断电,停在弯中,无奈退赛。连续两场0分,是我的总积分跌出前三。
我决定用回以前的6号赛车,无论那台新车有多么先进。天马山赛车场,这台车架依然有伤的6号,从第四超到第一。(看了这么多6号赛车夺冠的照片,下图为他的驾驭者——本人的英姿)
2012年底,上海国际赛车场年度收官决赛。最终,我和它一起登上了总冠军的位置。夕阳余晖下,我把香槟都洒在了它的引擎盖上。工程师激动地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一个赛季的跌宕起伏在我脑海里闪回。然后他说,不能往发动机位置洒饮料的……
它曾是一台没人看得上眼的工程测试车,现在是一台冠军赛车,它曾让我万念俱灰,也曾让我欢欣沉醉;它会莫名脆弱,也会异常强大;它如每一个你我,但你我此刻也许正挨着鸡窝。我教它如何行使,它教我如何坚持。或许它会是欢庆照片里的主角,或许他是照片外的摄影师,但他终于站在他要在的位置。
2013年,因为CTCC全锦赛规则的改变,它正式退役了。我只能保留这个车号,却无法保留这台赛车。新的赛季这个周末就要开始,上海大众333车队也已经为我改装好了全新的赛车,而老赛车退役后的命运就是被拆散,它的各个部件将作为比赛时的备用。于是我把它买了下来,带回了家。也许未来我会把它运到赛车场去溜达溜达。因为无法上牌,这台车将永远不能上路。但那又如何,它的使命本就不再公路上,而是在赛道里。
写下这个故事,没有别的意思。6号终究是一台车,一堆机械。它没有生命,只有命运。而它的命运也是被动的,它只能被选择,被赋予,无法自己选择,自己赋予。若它当年被撞毁了或被遗落了,也就没人会知道和在意。所以,它只是一个故事。我只是想说,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总有人愿意一生永远陪伴你。

注:这篇是韩寒发表于围脖上的图文内容,本人手打了文字部分。

地震思考录

地震思考录 (2013-04-21 10:05:23)

5年前,汶川地震,我和老罗等牛博网的朋友尽可能早的赶到了成都。不少网友捐了物资委托我们救灾用。次日,又几个志愿来救灾的朋友与我汇合。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一周多,有颇多感受,也许此刻说出来比较合适。

作为第一批去汶川的人,对于“志愿者”三个字有很多感受。有人对主动去救灾的人颇有微辞。其实我部分赞同他们的苛责。在去往重灾区的路上,的确看见过一些志愿者车抛锚了,身体出状况了,搞不好救人不成反被救,也偶有志愿者的车辆堵路的情况发生。但总体来说,在512那样大的灾难前,志愿者带去的帮助远比他们造成的麻烦多得多。时至今日,依然有不少谣言,比如“当年我们开着跑车什么物资都没带到玩,结果车坏了堵住了救援队的路”,更有不少是针对其他志愿者的,我不知道编这种故事的人是什么样的微妙心态。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一定是要动员全社会力量去救助的,在救助的过程中,定会有不周全。灾难越大,越需要社会共力。对着这些因为热心而造成的麻烦不愿理解并且死缠烂打,反而对一些明显的XXXXXXXX坐视不管甚至助纣为虐,我宁愿您在家里看跳水比赛。

但志愿者也有不少需要反思的地方,包括我也是。2008年,我和朋友一腔热血,到了那里,发现其实我们能派上的用场并不大。网友们因为信任,把很多的帐篷和物资寄给我,我和几个朋友一开始会选择有目的的发放,后来发现这工作如果没有专业对口的基金会,你干到奥运闭幕都完不成,而且容易一笔乱账。后来我让上海的朋友直接把物资给了壹基金。至于到四川的那些物资,我们两台车,白天拉满,一趟趟去往不同的受灾区,对于灾民的帮助其实有限。更大的帮助就是是能最准确的知道灾区所需,发布给大家,以便于网友们在捐物资的时候更加有针对性。在汶川时,我就收到了很多的赞美。其实根本就不配。很多冒死救助灾民的真英雄被媒体忽视,我一个拉货发物资和传达消息的志愿者却被人夸奖,其实羞愧。真正见识过巨大灾难救援现场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渺小。越往后这种羞愧感越重,以至于我一直戴着口罩,一看见有媒体来就避开,也没有发布什么我在灾区的照片。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大家,专业救援和热心救助之间的区别。好在我开车水平还行,没添乱,也招募来一些物资,不至于完全是个废人。配得起赞美的是那些乐观的灾民,很多专业救援队,志愿的救援者,一些专业基金会的志愿者,部分敬业却不过度消费灾民的记者,还有我们平时所挖苦和批评的部队及警察。

网络虽然对救灾帮助巨大,但网络谣言给我们带来了不少困扰。当时传播信息靠博客和论坛,这种困扰还不算大,无非是一些网友夸大事实。我们在汶川地震期间,常常看到网上帖子,说某地已经不行了,断粮缺水少药,广场满地伤员,快救救我们。在我们飞奔去的一路上帖子还不断更新,直播惨况。等我们到那发现该镇受灾很小,人们在广场上歇息聊天,甚至旁边餐馆和商店还有不少开业着。很多志愿者都闻讯赶来了,物资堆积如山。一周内,我们被这样的网络帖子牵着到处走,很多次到了现场才发现与描述不符。灾难面前,谁都不愿被遗忘,谁都想有更多的物资,但资讯传播的偏差,往往让由民间力量积蓄的重要的物资没有能去到最急需的地方。最后我们的经验是,往往寂静无声的地方,灾情真的很严重,叫得此起彼伏的,也许可以先缓一缓。

如今有了微博,甚至有人借灾难骗转发关注甚至骗钱,捏造了不少信息。一些朋友无法分辨,一心急都转发了,然后变成热门,民间志愿者甚至专业救援队都往那赶,等发现是假的已经浪费了大把时间。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求助微博都不敢转发,因为在汶川的时候,我们得到了不少教训。在灾难面前,网站对于类似求助信息在被广泛传播之前最好有基本的核实。至少ip地址完全不对的第一人称微博要格外注意。

我也建议在救援最重要的72小时内,名人明星暂时不要前往。不少人能认出你的脸,一旦排场比用场更大,再多的热心和善良都可能适得其反。反而是在地震后的心理创伤恢复期,愿更多的明星可以去那里,哪怕就是宣传,也是件好事。这点和我08年的观点恰恰是相反的,08年汶川地震的后期,很多明星去往现场。在那里呆了一周多的我那几个朋友对此有所不屑,都言作秀,说,为什么你们在最危险的那一两天不来帮忙。到了09年我就觉得,其实他们的做法是对的。这72个小时,留给专业救援队和有经验的志愿者。

还有一个感触。当灾难来临,最好的救援者其实是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自救和互救往往是灾难发生后最有效的方法。建议学校能够开设或者强化救援课,教授各种情况下的自救互救方法。

亲历过几次灾区,更知道所谓道德两字,不能用来高挂。灾难各种,人心万千,境遇两极,也许谁都是高尚者,谁也都是卑劣者。面对自我的苦难,他人的生死,很多时候,你和你以为的你并不一样。我们都愿拥有一个更好的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行善修行的方式。善举A和善举B之间不该互相责难,也不要用动机论去解释那些善举,更不可道德绑架。我一个朋友,做了不少善事,很多不愿言说,饭桌上也不愿意谈起,更不会网络平台上有所表示。早年玉树地震时,不见他有动静,结果有另外几个朋友觉得他冷血。其实他的企业是第一批捐款捐物的,很多平时我们和媒体根本关心不到的慈善,他都会参与。人心肉做,有些苛责和绑架其实会伤害到行善者。对我所不理解的他人进行道德审判是我们内心隐藏的另一种灾难。话退万步,每个人的经济状况不同,就算不捐任何东西,甚至不关心灾情,只要自我为善,不害他人,就是对世界做的慈善。在对远方苦难的万千声援热血热心之后,我反而会看见身边有很多默然不显的困苦需要帮忙。众善够重,诸恶才能被诛;重善够重,困难才能不难。

祈福雅安。

新年答朋友问(1)


新年答朋友问(1)
2013-02-28 07:54:57
关于微博与微信

有读者留言问,开了不到一年的微博,粉丝数在前一阵子超过了千万,作何感想。同时还问我用不用微信,觉得如何,号码是啥。除了“号码是啥”以外,我的回答如下:

个人觉得把微博粉丝数太当真是一种自欺欺人和自我催眠。别人我不评论,至少我这数目中,一定有不少僵尸粉、莫名其妙粉和不活跃粉。总之肯定有水分。我也不怕自黑,这世上哪会有那么多人真正愿意“粉”你。当然,只要你愿意,只要网站乐意,你把自己的粉丝数目整成多少都没问题。

微博当然有它好处,他让新闻不再容易封锁,让言论更加自由,在一些非常时刻总是只剩它能用。但同时,它让我们置身虚妄,如果哪天说句什么话或者摘录了个段子转发了几万,你会觉得满大街都在传诵你的名句,赶上个什么事件,人们总是情不自禁投身其中,而且会以为塔克拉玛干里的仙人掌们都在讨论这事。

反正我的感觉是——如果沉迷其中,除了一点点启发和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的资讯,你收获的全是情绪;如果你想保持客观冷静,又会在甄别各种消息的真假里花费了太多时间。你刷了半天,觉得知道了不少大道小道消息,第二天全忘了,反倒是和朋友的一次长谈,和家人的一次聚餐,和女儿的一次外出更能触动人。微博的生态和中国社会其实差不多,千分之一的人本来就有点身份和话语权,千分之四的人用心在经营自己,剩下千分之九百九十都是草民,风吹草动一地沙子,乐观的草会以为自己是风,悲观的草会觉得自己是沙。至于那还有千分之五去哪了……他们正在冒充那千分之一。

 现在打开微信的概率的确比微博多不少。朋友圈里也越来越热闹,反正我身边不少属于那千分之九百九十的人都在朋友圈里找到些存在感。好歹能被该看见的人看见,不至于像在微博上那样一直零转发零评论被忽略被遗漏。在微博上,你要是一介草民,也无心让自己更有名,你说对一万句话往往是没人看见你的,但你要不小心说错一句,很可能被拎出来游街。届时你晒的生活反而变成你的各种困扰。至少在朋友圈里你是随心所欲的。在微博上,你常常要出演一个更好的,更符合他人需要的自己。但随着王朔白岩松马云杜月笙甚至本人的各类句子出现在朋友圈里越来越多,我也觉得有些厌烦。有时候看见一个挺了解自己的朋友突然对着一句挂着我的名字但明显不会是我说的话动情点了一个赞的时候,还挺百感交集的。常能发现一个人以两种面貌出现在微博和微信中,比如今天还看见他在朋友圈赞晚上吃的狗肉火锅,明天就看见他在微博上对吃狗肉的口诛笔伐。这里没什么给腾讯做广告的意思,腾讯也做了不少烂东西。至于其他几个网站的微博,去看了两眼,虽然我也都有“千万”粉丝,但笑笑而过就行了。我怀疑他们的活跃用户还没我小区的人多。恩,依照某些互联网公司的算法,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三十万字了。如果微博能经久不衰,我很期待第一个粉丝数目超过中国互联网用户总数并直奔地球总人口而去的巨V的出现。

  作为一个写作者,拿着一部非智能手机多走一些地方是挺必要的。我做的还不够多,走的还不够远。人生虽是消磨时光,但消磨亦有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和反思,有这么多生机勃勃的面孔和美景,希望今年能在两块屏幕上耗更少一点时间。这双微虽然都还不错,但不能侵蚀太多我生活。世界广袤,是中国人就转转。

总有一种力量


总有一种力量 (2013-01-07 10:09:31)

    既然转发的两条微博都被删了,那就写些什么吧。
     
    当我还是少年时,《南方周末》就影响我至深,他陪伴了我的整个青春岁月。后来,我写了很多文章,也编过所谓的杂志,深知了什么叫“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也深知还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无所适从。那种力量管着你说什么,写什么,做什么。文艺和新闻工作者们都要受制这力量,而我们也见不到这些力量的持有者,要沟通和交流更是没门,有时候你求死的明白,他捂住你的嘴告诉大家你很愉悦。
     
    你可以有那些所谓的自由,因为他们有惩罚你的自由。无论是文学,新闻,影视,你都要花相当的精力用于得到他们的许可。哪怕你想讲讲规则,他们也不明确告诉你规则是什么,以便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是违反“规则”的。想要符合他们的规则,只有变成他们。我们自审互审,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停揣摩。他扯住你的衣服,掐住你的脖子,顺便还寄语你跑得更快,唱得更好,为他们在世界上长脸。

    我们几乎没有世界级的作家,导演,报纸,杂志,电影⋯⋯当然,你可以说,是我们这些从业者能力不济推卸责任;你可以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你可以说,我们为何要去满足他人的审美;你可以说,伊朗比我们严格多了,一样诞生了XXX;你甚至可以说,我们的熊猫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喜欢。也许我才能不够,但至少我不愿意有人可以肆意的删我改我,绑我束我。所以今天的这些声援,不仅仅是为了一份自己喜爱的报纸和那些值得尊敬的记者编辑们,也为了曾经那些境遇更糟糕,结局更惨烈媒体和媒体人,当然还为了我们自己。

    作为一个读者,《南方周末》告诉了我很多。他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所以当他无力时,当他悲观时,愿我们能给他一些渺小的力量,陪他继续前行。